为什么让张颂文搭姚安娜？我们问了问《猎冰》导演高群书

2月27日，导演高群书因回应姚安娜演技再度登上热搜。就在四天前，他在微博用一篇小作文澄清由他执导的《猎冰》“收华为红包”等争议，引发广泛讨论。

高群书告诉娱理工作室，之所以和网友多次“对线”，是因为他觉得侮辱自己可以，但是不能侮辱张颂文。对于姚安娜的争议，他认为大家可以评价演技，但没必要恶言恶语。聊起多年没拍戏的原因，他反复提到对资本流量运作模式的反感，更不可能为了一部戏“收华为红包”。

剧集热播之际，我们向导演高群书问到了《猎冰》背后，观众不了解、误解的更多细节。比如张颂文的加入，让这部剧从分账剧变成了平台合作剧；选姚安娜看中的是她的质朴，交流时从来没聊过华为，更没有任何金钱往来；看似复古、粗糙的剪辑、镜头，其实是有意为之。

以下为导演高群书的自述：

“张颂文改变了这部剧”

《猎冰》的剧本一开始大家并不认可，平台反馈说剧本一般，问了其他演员都没回复。所以我们就商量，干脆做一个一千多万的小成本的分账剧，全部找非职业演员来演。

定演员的时候，有一位制片人和我说张颂文挺喜欢这个角色的。我之前看过他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革命者》，他的演法和别人不同，他是把自己真当成那个人活在剧情里了，他这种表演方法比较少，和我非常契合。

我尤其喜欢他的《革命者》。很多革命题材的剧，拍伟人都奔着伟大去了，但伟大的不是人，是选择，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普通人。李大钊很难演，但张颂文能演出李大钊普通人的一面，演得特别好，就是可惜这个片子票房没达到预期。

2022年8月，我们去张颂文家的小院和他聊了一下午。聊的不是戏，是我们俩的人生。

他是个很奇特的人，特别会观察生活，体验生活。他那天和我讲了好多事，比如他父母的事，小时候的事，上班当导游的事，他徒弟的事，以及来北京毕业之后没戏拍，和经纪人的事，讲得绘声绘色，还有气氛、节奏、人物刻画，拍出来就是一部电影。聊完这次后，我们很痛快地就定下来了。

那时候，张颂文拍完《狂飙》，已经一年没接戏了。我问他为什么不接戏，他说想休息休息。所以，《猎冰》是他在2022年拍的唯一一部戏。

张颂文加入之前，这部剧我们打算自己小成本先拍，之后和平台分账。张颂文加入后，成本追加到原来的两倍多。所以特别感谢张颂文，是他改变了这部剧的走向。

也是因为张颂文的加入，这部剧从不用职业演员变成了用职业演员，我也从扶植新人导演变成亲力亲为，还把剧本重新顺了一遍，要不对不起颂文。

《猎冰》是2022年末拍完的。拍完之后，颂文在横店拍《孤舟》，我还去探了他的班。我从横店回北京之后，他一下子就火得不行了。其实《猎冰》在拍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戏可能会火，因为无论是颂文还是其他演员，演得都很好，但没想到能火到这个程度。不但超过了我的预期，也超过了平台的预期。

说实话，我们的剧本、镜头、服化道等方面都有很多问题。但因为是颂文演的，大家把《猎冰》当成一部S级剧看，但它其实就是一个小成本剧。

“姚安娜非常朴实”

姚安娜是我们定全用非职业演员的时候，有人推荐的，也介绍了她是任正非的女儿。但她是谁的女儿我一点都不关心，我拍戏用过农民，用过警察，为什么就不能用任正非的女儿？我们不能搞身份歧视。

推荐之后，我们约在公司一楼吃了个饭。我怕她娇气，必须得先见一面，一见发现并没有。她那天是跟着一位经纪人来的，没化妆，一头短发，特别朴实，而且一看就没整过容。选非职业演员男的好选，女孩不好选。这是几十年的经验。

很多人学了表演后，就学会了套路化的表演，很难回到本真，但姚安娜上来是本真的，而且很单纯。这就像《猎冰》里的女警赵友男，是一个很愣的初入职场的一心要进入一线建功立业的新警察。我们聊了生活、上学的事，唯独没聊她家里的事。我说这个戏会很苦，但姚安娜当场说我很能吃苦。这是很多演员不具备的。

我们剧里拍的内容都是很真实的。缉毒警不是大家想象或者很多电视剧表现的那样，他们的工作很琐碎，很多线索都是大海捞针一样摸上来的，靠的是体力和辛苦。毒贩也没那么好的智商，大部分时候都是普通人。但观众受到了误导，给他们看真实的东西，反而认为是假的。

开机前10天，姚安娜先去当地派出所刑警队体验了生活。但开机之后，我发现她的动作还是不太对，就请了个特勤局的退役的教练专门训练她和苏鑫、彭禺厶。我跟教练说，你千万别把他们当演员，就像训练新兵一样，从立正开始，每天8小时，全程录像，不能偷懒。就这样练了一周之后，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看东西都有焦点了。

剧组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房车，包括姚安娜在内的所有演员，都统一住在郊区的宾馆，也没有任何人提生活上的需求。

网上有人说她给剧投钱了，她给我也不能要啊，要不我的颜面何在？她要是给我投钱，我就从导演变成给人家打工的了，还怎么给她提要求，就不能用她了。我们老导演不会下贱到那种程度，为了这点钱出卖自己的灵魂。前几天她经纪人看完我微博才和我说，导演原来这部剧这么缺钱啊！

现在大家对她的演技有争议，这是难免的，每个人成长都有过程。在这部剧中，姚安娜要做的更多的不是表演，而是作为一个警察做这件事对不对。每次和她说完，她马上就能改，而且非常配合，理解力特别好，不愧是哈佛的，很多表演系毕业的理解能力都不如她。

目前呈现出来的效果，有很多遗憾，如果拍摄时间能再多一点，能避免很多遗憾。

为什么爱非职业演员？

我们这部戏里所有演员都是友情来的。比如韩庚是我特别好的朋友，剧里有一个新角色，韩庚就过来帮忙。我看网上有人写韩庚这部剧片酬500万，苏鑫100万，要是真这么多，加起来演员片酬就超过整体预算了。

我不是抱怨低成本，我喜欢低成本，因为低成本导演有话语权，高成本各方面要求就多了，尤其在选演员上。S级的戏由平台定排名前四的演员，剩下的才归导演选。有的制片人管的细一点，恨不得排名80的演员也要管，这和制片人的习惯有关系。但《猎冰》这部戏，选角都是我自己选的，没有被干涉。

我更喜欢的是预算只要能保证制作，演员尽量用新人，不用大腕，这样好多人就有了机会。如果非职业演员更好，非职业演员是从0开始，很多学过表演的人没学到真谛，学了很多毛病，拍摄的时候得从“-50到0”，你都不知道有多费劲。

《猎冰》有很多新演员，我就要求他们每天没戏的时候，就必须到现场看张颂文和其他演员怎么演，看我怎么调别人的戏。这部戏会跟当年《征服》一样出一批演员，比如苗博，徐励等。演贺鸿章的苗博从来没演过戏，他是个主持人，说话开始都是播音腔，都是一点点调出来的。

《征服》刚播的时候，和现在面临的是一样的问题，评论都说孙红雷撑起了整部戏，演警察的演员不会演戏。大案都是群体团队协作破案，是群像，更多的是行动，没法写什么个人高光。反派有单独的人物线，更容易出彩。《征服》播了很多年之后，大家发现，刘华强身边那些小弟演得也很好，最后发现那个卖瓜的都演得很好。

也有网友吐槽我们镜头、剪辑、配乐特别粗糙，我认可这个说法。预算不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们就想做一部质朴的、纪实感的、粗糙的戏，让大家回到90年代，这是有意为之的。我拍这么多年戏了，拍漂亮很简单，但拍粗粝很多人做不到。

低成本的问题就是，有的演员可能再调个10天20天，他的状态会不一样。但现在必须得在规定时间内拍完，即使演员、镜头、剧本不是很完美，也只能先过了。

资本逻辑与创作逻辑

在各方面硬件条件都不行的情况下，《猎冰》能吸引观众的是什么？不是流量演员，不是俊男靓女，而是张颂文等演员的表演，以及剧情。

前几年资本当道的时候，做剧的模式都是靠流量明星，我说没问题，但有两点必须遵守，第一必须提前一个月体验生活，忍受我的“摧残”；第二拍戏中间不许离开剧组。这两点一个流量演员都没谈成，因为他们都做不到。我挑演员，从来不会用流量、外貌这些标签去衡量，但你首先得认真对待这件事。

很多帅的演员有一个问题，不是特别刻苦。不是说他不能成为实力派，而是他在享受自己的帅。但像易烊千玺就没有包袱，能打破这个枷锁。

我跟一些演员说，你的帅是天生的，是父母给的，要感谢上天，感谢父母，但是不要炫耀，因为你的帅大家都能看见，再炫耀你就傻了。我也曾跟他们经纪人聊，说你们为什么不让他去锤炼演技，一直在耍帅？经纪人说“粉丝喜欢”，那这还怎么聊？

但汤姆·克鲁斯、莱昂纳多，说他靠帅演电影是对他的侮辱。他们都很烦靠帅吃饭，一定要靠演技。韩国的张东健那么帅，也没有耍帅，我们只是学了个皮毛。人往那一站粉丝就买账，粉丝买账就有流量，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这种风气我们老导演接受不了，但老板说你必须得用，要不人家不来，我们这戏没保障了，所以我就先把自己开了。

我好多年没怎么拍戏，大部分就是这个原因。我作为一个导演不管成功不成功，但是会坚持一些东西。我也能糊弄着拍，但心里那道坎是过不去的。

不过最近两年，平台和演员观念都变了，都想往实力派走了。也有流量演员主动找过来，说想合作磨炼一下演技。我不排斥用流量，但对流量演员来说，他们需要时间去磨。像电影可以沉淀下来细细去琢磨演技，一个电影周期即便是50天拍完，长度也就相当于剧的两集。而拍两集电视剧顶多也就一周。

《猎冰》这部戏，一是没想做预算高的，二是我想做一个低成本的实验。最后能赚多少钱不重要，做一部大家觉得还不错的戏，才是最让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