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爱她，也不敢恨她？
徐帆又演了一个能把人逼疯的妈。
这一次是《烟火人家》，孟明玮（徐帆饰演）的脸一出现，我家就会陷入尴尬死寂。
不为别的，只因她和女儿的剧情，已经引发过无数次家庭内部战争。
同一段催婚戏，孩子看到了孩子的难处，父母看到了别人家父母更激进的催婚手段。
剧播初期，不少90后还抱着以此为契机改变爸妈的态度特意点开。到了现在看到徐帆的广告，眼神都想刻意避开，生怕再勾起爸妈的说教欲。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徐帆长成了标准中国妈妈的样子。
最初是任劳任怨操持一家，愿为了孩子无限让步只希望家庭完整的传统中式母亲。
后来变成万事绝对正确，对子女控制到头发丝的窒息领域缔造者，亲情剧里挑起战争的“扫兴妈妈”。
这个印象，来自那些身份相似，内核也大差不差的母亲角色。
徐帆并不抗拒演母亲，从20岁开始演母亲，《一地鸡毛》《一声叹息》到后来的《唐山大地震》《一九四二》，关于母亲，她贡献过不少经典银幕形象。
这两年，母亲变了。
准确地说，是影视剧中的母亲变了，借着原生家庭的东风，人们将放大镜对准了那些无法对孩子放手的母亲。
而徐帆作为母亲专业户，正在此类母亲角色身上完成一次又一次自我重复，甚至可以说是自我迭代。
电影《关于我妈的一切》中的季佩珍和《烟花人家》孟明玮，有些时候就像是同一批次的产品，面对不同的女儿，展现出高度统一的恐怖控制欲。
尽管孩子已经成年，靠贩卖自己的劳力智识足以立足于社会，两位母亲依旧将其视为自己的附属品。
事情无论大小，决定权统统抓到自己手里。
大到婚姻伴侣，小到穿搭发型，没有经过妈妈批示的决定，就只有驳回一条出路。
电影中的季佩珍，像许多盼女儿“生命完整”的家长一样，不经她同意便安排相亲。
偷看女儿手机，发现女儿处在一段不道德的恋爱关系中，母爱能让自己的底线一退再退，却不能支持她相信女儿最终会做出成熟的决定。
季佩珍亲自去见女儿的已婚男朋友，为女儿做小三道歉，替他们分手。
比起这些，那些被嫌弃的刘海儿，没事不许躺在床上的要求都显得琐碎而平常。
《烟火人家》里的徐帆，用着同一套苦情腔调对着不同的女儿，将“逼分手、逼相亲、剪头发”升级版服从性测试三件套又做了一遍。
加过技能点的催起床技能攻击范围，还蔓延到亲戚家的孩子身上。
女儿无关紧要的爱好，也未能幸免。
剧里用了大量篇幅去描述李衣锦这个喜欢收集瓶子的爱好，朋友同事知道，自家小姨知道，就亲妈不知道。
不对，亲妈不是不知道，而是傲慢到不在乎。
孟明玮对女儿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时，她可以将李衣锦视作珍宝的瓶子像垃圾一样扫进垃圾桶。而在女儿因此情绪崩溃，场面无法控制之后，再把锅推回给李衣锦。
“你不抢，瓶子也不会碎”，全然忘了瓶子好好地放在原来的位置，也不会碎。
生活中李衣锦的瓶子随处可见，它可能是你小时候珍爱却不得不送给亲戚家小孩的玩具，也或许是不被父母理解的追星海报，或者是养了一整年出现在年夜饭餐桌上的兔子。
因为从心里没把孩子当作独立的个体，所以他们天然失去了拥有爱好的权利。
孟明玮式妈妈的控制欲，源于对自己绝对正确的自信。她身上不被认同的“妈味儿”来源于过来人的傲慢与偏见。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想必许多人在与长辈就某一个问题争论不休的时候，被这句话打败过。
它就像一个休止符，出现之时便明确了这场讨论已不再是就事论事，而是一场晚出生二十年的年轻人永远打不赢的经验战争。
可惜，傲慢往往是无知的产物。
《烟火人家》中孟明玮因为邻居的几句话，和想让女儿离家近点的私心，认定回老家当老师便是天底下最上乘的工作。
没得到女儿同意，就替她求职。
也因为这份对老师工作的推崇，她对李衣锦现在的工作颇为不满，跳过女儿，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打电话到公司替她辞职。
一计不成，一计又起。孟明玮谎称自己心脏不适，将女儿骗到了相亲对象在的咖啡厅，而担心母亲赶来咖啡厅错过的是工作上的重要机会。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因为孟明玮的电话，李衣锦被迫成为扫兴之人，推了庆功会回家。不管女儿再怎么努力给她安全感，孟明玮的内心都不会被填满。
因为她的安全感，来自于掌控。以为李衣锦要跟着新男友出国，孟明玮追到女儿的工作场所大吵大闹。
不在乎女儿在同事心里留下什么印象，也不在乎是否影响她的前途。
似乎只要能把她牢牢捆在身边，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这样一个管控升级、愚昧升级的母亲，却时时刻刻都在渴求女儿能像外甥女一样，事事分享，和妈妈相处像姐妹一样。
投之以炸弹，却渴望报之以琼瑶。
嘴上没停过夸赞别人家小孩，却有意地忽视了别人家的妈妈。
《烟火人家》里梁静和孙千饰演的母女，就像是刻意设置的对照组，无条件的信任，无条件的站在女儿这一边，没被老师嘴里的早恋二字吓昏头，也容许她几年如一日没结果的“恋爱脑”。
播种过信任的种子，才滋养出健康的母女关系。
在孟明玮口中念念叨叨期待女儿能像别人家小孩一样贴心时，殊不知，多少像李衣锦一样的小孩，只是期待父母能做到别人家父母十分之一的理解。
如果是爽剧演到这里，女儿就会在某一次心灵受伤后痛下决心，远走出国，彻底远离原生家庭给的伤害。
可惜，《关于我妈的一切》不是爽剧，《烟火人家》也不是。
季佩珍和孟明玮对女儿，不是全然无爱的压迫与掌控。没有争吵的时候，她们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爱。
季佩珍成了包括女儿在内所有人的妈妈，尽心尽力照顾身边的每一个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婆婆，生活困难的弟弟，放弃自己的理想，却希望女儿将来不用背负同样的重担，能做自己。
孟明玮不顾腿伤，跑很远的路去给女儿买虾，遇上背后议论女儿的同事，出面警告“别当背后非议的小人”。
发现没有？
母女二人的问题的解法，往往在第三人身上。
因为不管是牺牲自己满足女儿的口腹之欲还是人生理想，还是偶尔一次为女儿出头，都是内部矛盾暂时被外部矛盾转移，或掩盖。
和好是短暂的，温情也是短暂的。
直到外部矛盾消失，两人共同需要抵御的敌人远离，掩藏在两人之间的问题快速暴露，摧毁一次又一次温情的相聚。
那这个问题究竟有没有正确答案？
《关于我妈的一切》没勇气回答，它将季佩珍设定成得了癌症将死的母亲，在生死面前，母亲的控制都可以被解读为“为你好”，“想你快点长大”的拔苗助长。
电影用母亲对其他人的付出而升华，抹平强势管控的伤害，让女儿在对母爱的感动与愧疚中顺从。
《烟火人家》还在进行时，但我猜对于这个困扰东亚数百万家庭的难题，一部剧很难给出一个完美解法。
就算给了，也难以复刻。
就像开篇那个场景，同一个问题暴露在一家人面前，孩子看到的是压迫，而父母看到的是用心良苦。
现实中都没有解法的事儿，没人期待一部电影、一部剧能给出什么满分答卷。
人们能做的不过是自我消化，自我成长，重新“养育”扫兴的父母，或是重新“养育”自己，不再复刻重来，成为不扫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