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克苏鲁,一种更适合中国读者“体质”的暗黑邪说
克苏鲁文化无论在外国还是在中国都属于一种小众交流圈子,大多数人对“克苏鲁”的理解仅限于“那只巨大的章鱼”,实际上自从美国小说家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写出第一部小说开始,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不断完善中,克苏鲁文化已经构建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神明世界”,在克迷心中,这些长得奇形怪状的古神(GreatOldOnes)是旧日支配者,也是延展创作的灵感。
我目前涉猎到的克苏鲁文化知识相对较少,所知最著名的克苏鲁系电影无非是《星之彩》和《林中小屋》等,对于如何定义克苏鲁影视及文学作品也比较迷糊,但通过友人介绍偶尔会看一看相关作品。
《巴虺的牧群》便是在朋友推荐下先听了一遍有声小说,然后再看作品全文。为此还特地看了一下作者oobmab的资料,他的粉丝说这篇小说已在海外出版了英文版,虽然读者依然属于小众但反响基本都不错。
同时又看了这位作者的其他两部中式克苏鲁作品《古塔》和《黑太岁》,综合比较我觉得《巴虺的牧群》较为出彩。
这篇小说以“我”为视角,全篇从侧面向读者呈现出了远古时代曾存在于巴蜀地区的一个神秘文明国家。最后又用一种呼应前文的方式让读者明白“古神”的归宿,总之读后大为震撼:
文章笔触十分善于吸引读者探寻“我”对考古工作中发现的匪夷所思的谜题的层层探寻,但吸引真正的“我”看文章的原因是“巴虺”——直译的话就是“巴蜀大蛇”。
因为在我看来,作者并非凭空捏造了一种巨大生物,“巴蛇”是上古大禹治水时期传说生活在蜀中的一类巨蛇,这种近乎神话的生物同样在后世唐传奇小说中也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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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第一段以一件看似和神秘文明不相干的话开头:
“五年前的5月24日,我的一位朋友,在四川文物考古院从事古蜀文化研究的张存孟博士,逃出了成都市康仁精神病院,从此下落不明。”
接着通过“我”的讲述,引出“张存孟博士”其人其事——
在国内外曾发表过很多奇思妙想的论调,认为巴蜀地区在上古时代曾经出现过一个神秘文明,该文明远远早于中原地区的华夏文明,整个四川平原也曾是这个文明的势力范围。直到后来崛起的古蜀国与之发生惨烈大战后,该文明才退出了平原地区退回了山地。
但张存孟博士被大多数考古学家认为是无稽之谈,因为其所参考的文献资料多以中国的野史甚至是《山海经》等“神话传说”,其缺乏实物论证,作为主人公的“我”也在质疑的同时不禁向读者阐述另一种可能:
奇怪的是这些野史尽管分属于不同朝代,但都分别详尽描述了该文明。如果这个文明不存在的话,为什么在时间跨度较大的各种著作中都有对其的记述呢?
接着便是以“我”为主的考古队深入巴蜀地区进行调研,并参考当地少数民族的历史传说进而无意中发现一处深洞,这个阶段作者又抛出另一处伏笔:
当地民族传说中山神曾赋予一家六口兄弟异能——
老大变得高大且孔武有力,老二有了动物的天赋,老三长出老虎的爪牙,老四和他的妻子生出许多孩子,老五得到山神恩准被允许分享兄弟们的战利品,老六掌握了山神的历法管理自己的兄弟们,接着献出了不事生产的老五作为山神的祭品。
最后山神教会了老六如何制作兹索摩(当地传说中用“龙皮”制作的一种文献记录),老六变成了新的山神,保佑全体族人在深山中生活繁衍。
这一段传说暗合了“我”随后在洞中壁画上看到的不可思议的古人描绘的壁画,似乎神话传说对应着曾经发生的真实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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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文明曾经几乎统治了整个巴蜀地区?什么样的文明居然能允许“怪物”和人类同时生活在一个氏族社会中?什么样的文明竟能在当时生产力极度落后的情况下发展成一个国家形态?
跟随“我”在洞中发现的壁画,似乎在读者面前呈现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远古“国家”:
这个国家有巨人、兽人、侏儒和人类,他们犹如白蚁社会那样分工明确,巨人是驮兽力大无穷,兽人凶残可怖是战斗主力,侏儒善于攀爬飞檐走壁,人类的功能分为两种,一种负责繁衍后代,一种不事生产养得白白胖胖。而凌驾于这些物种之上的是“蛇人”——它们有着蛇的身躯却拥有人类一般的手臂,它们是这个文明的上层建筑,是祭司也是领导层,它们负责挑选出不事生产的人类作为神明的祭品,而神明在壁画上则是一条大到不可思议的巨蛇。
“我”通过不断解读壁画上的信息开始解密渐进:
从自以为的“用夸张手法描述一种氏族生活状态”到慢慢发现不对劲,因为壁画中详细描述了这个文明的社会形态及战争意识,“文明”之外的一切人类对于他们而言都只是食物来源之一,“文明”之内只有被拣选的“优等生”才会通过一种特殊的仪式被巨蛇吞噬后变成“蛇人”——
成为“蛇人”的祭祀是文明的领导者,也是“神明”的高级奴隶,却拥有着不同于巨人、兽人、侏儒和人类的永生。
接着“我”在壁画中看到了后来文明的真相和结局:
原来所谓的巨人、兽人、侏儒竟都是由人类变化而来,负责交媾繁衍的人类生出了婴儿,在祭司的主持下分配给巨人、兽人和侏儒,通过特殊的“改造”这些人类婴儿分配给了谁就会变成那一类“生物”长大后继续为“文明”服务。
随即众人不仅在山洞里发现了存留的上述各类物种的遗骸,还发现了一副腐败发臭的皮肉,正当“我”迷惑不解时,身后出现一条巨大的身影,一条“蛇人”出现在“我”身后,对着“我”发出嘶嘶声,“我”吓到晕厥。醒来时“蛇人”早已消失,惊魂未定的“我”跟随队伍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山洞。但心中早已对“张存孟博士”曾发表过的奇谈怪论深信不疑。
那么问题又来了:
“张存孟博士”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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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张存孟的最终下落,以及这本笔记本为何会出现在那个恐怖洞室里,依旧是个谜,而且恐怕会是个永远无法破解的谜。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我们看到了一段笔迹凌乱、好像无法控制自己书写姿势的人留下的文字:
“这是最后了,又梦见了那座城市,我知道它就在那下面,但是没办法钻进洞里。我觉得我断了几根骨头,但是却一点也不痛和害怕。它告诉我不要着急,我最终会进入那里,我已是巴虺的子民。我相信它,我相信巴虺,以及其他所有名字——大龙——伊格——库库尔坎——众蛇之父。我会蜕去自己的身体,进入那座伟大光荣的城市。如果有人看到这本笔记,不要再来找我。不要。”
阅读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但是他们都专注在那些莫名其妙的文字上,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但我知道,这些文字向我揭露了一个恐怖得难以名状的事实。
因为我还记得那条蛇形的怪物曾经吞吐着紫色的分岔舌头,用一种嘶嘶作响的空洞声音发出过几个奇怪的音节。我还记得那几个音节。因为那并不是野蛮的嘶鸣,也不是某种神秘难解的异族语言……
那是我的名字。”
文章结尾处的描述明示了“张存孟博士”的归宿,他“进化”了,成了古神巴虺的仆人,也进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中成了新的“山神”。
文中对于“巴虺”或者是传说中的“古南禺国”描述的特别详尽,虽然只是“我”对壁画的解读,却让读者有如身临其境一般。甚至我认为“巴虺的牧群”和现代国家架构一样,只是在中式克苏鲁的描述中被具象为令人难以相信的异类而已。本质上“蛇人”的定义有如“买办”,复杂繁衍的人类和作为祭品的人类则是妥妥的“韭菜”,“每个人出生时的命运便已定下”在这篇小说中也得到了极致的诠释。
另外略介绍一下作者oobmab的其他两篇小说:
《黑太岁》以青岛为背景,讲述了一个生存了数百年的神秘家族创立了永生的宗教,并借家族内部书信描述了不可思议的关于先祖遇见“远古之神”的传说。最后结尾更是借警方缉拿邪教教众的记录描述出教众化身不可名状之物的诡异遭遇。
《古塔》则以西藏为背景,通过“我”的调查展现出位于藏地某处的神秘古塔的历史之谜,它以“唐卡”的形式向读者呈现出历史上某种未知生物和世界各地人类频繁交流的记录。最后告诉读者,关于“古神”确实存在。
这几部中式克苏鲁小说无论创意还是文笔上都可圈可点。当然,关于“克苏鲁”我依然一知半解,只是极喜欢作者的故事展开形式:通过对某个人或某件事的逐渐深入的调查揭开历史上不为人知的匪夷所思的“古神”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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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神秘学”是克苏鲁神话最吸引人的地方。
其实不只是克苏鲁,神秘学始终都在各类目前未解的古迹之上都拥有令人着迷的解读,最知名者莫过于三星堆文明,其中的青铜面具后来还出现在乌尔善的《封神第一部》中,尽管只是短短两秒,但令我这等爱看“邪书”的人热议许久。
那么克苏鲁这类小说的核心是什么呢?无论“古神”长什么样,我认为“未知的恐惧”就是克苏鲁小说的核心。中式克苏鲁小说目前看得不多,印象较为深刻的还有作者狐尾的笔所著《道诡异仙》,这部穿越式小说严格地说只是把“克苏鲁”作为一类元素融入小说中,不过呈现出的诡异依然能脑补出许多画面。
梁山大哥所著的《太平妖术》也是一部奇书,小说以太平天国洪仁玕为第一视角,书中的人和事都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作者对这段历史了解颇详,考究也很严谨,读来让人竟让人感觉历史上真的有过这么一段诡异事件,总之感觉很“邪”,值得一看。
饮白写的《鬼乘菩萨》(有人说作者和《太平妖术》为同一人,暂不可考),作者将时代背景定于明末清初,把红丸案、天启大爆炸和顺治董妃等真实发生的事件揉在一起,用明清两朝皇室信奉“古神”串联起来,读来也很有意思。
如前所言,中式克苏鲁文学尚属于小众,但就目前拜读过的作品来说,综合水平较高,而且融合了中国文化元素的作品更适合国内读者阅读理解。
《三体》中杨冬曾说出一句直戳科学肺管子的话:
“自然真的是自然的吗?”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克苏鲁小说,并没有那种直白地让古神现身手盘人类文明的描写,它就是只露出冰山一角,然后让人们去想象“一角”之下的庞然大物,接着脑部一种可能:
这个世界不知道已经被古神们改变了多少次,只是对于在它们眼中如“蚂蚁”一般的我们来说毫不知情。即便抽丝剥茧真相大白,人类面对的依然只是更加强烈的无力感。